护送邱光华等英雄回家的三天三夜
[发布时间：2008-06-27 00:00:00 点击率：]

　□ 本报记者 邹元春

　　“……黑水县应急民兵连，在成都军区联指和总部工作组的正确指挥下，不畏艰险、奋勇拼搏，圆满完成了失事直升机的最后搜寻任务，应予表彰宣传。”

　　——中央军委副主席徐才厚

　　6月1日正在陕西指导抗震救灾工作的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胡锦涛在得悉执行抗震救灾任务的解放军某部一架直升飞机失事的消息后，十分关切。胡锦涛指示立即组织力量搜救，并委派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副主席郭伯雄前往一线组织指挥。6月1日至6月10日，按照胡锦涛主席指示，成都军区抗震救灾联合指挥部组织部队、民兵预备役人员和当地群众，从空中和地面对失事直升机展开拉网式搜救。6月10日上午10点20分，失事直升飞机在映秀镇西北侧海拔3000多米的大红岩高地西北坡找到。

　　特殊使命

　　6月10日，阿坝军分区黑水县人民武装部部长徐阳带着108名已经风餐露宿了10天的黑水应急民兵连，在都江堰玉堂镇的大山里继续搜寻失事直升机。10点半，接到军分区通知：失事直升机已经找到，命令他们撤回映秀。回到映秀之后，军分区通知：黑水应急民兵连完成任务出色，可以组织回撤黑水县。劳累了10多天的民兵得知这个消息，非常高兴，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撤。正当他们为很快就可以见到久别的亲人而欢欣鼓舞时，10点50分接到军分区紧急通知：省军区决定把运送抗震英雄遗体的任务交给黑水应急民兵连完成。   

　　大家立刻放下行囊，准备运送英雄遗体。下午2点半，经过省军区叶政委简短而充满感情的动员之后，徐阳和他的黑水应急民兵连带上干粮和18副单架出发。直升机失事地点距映秀镇直线距离不到8公里，但是爬山绕水实际距离在30公里以上。为了尽快完成任务，让遇难烈士和群众早一点回家，他们一路疾进，累得气喘吁吁也舍不得歇口气，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渴了就喝一口矿泉水，饿了就啃一块压缩饼干，艰难行进在深山密林之中。由于这个应急民兵连大多数是藏族同胞，徐阳组织大家边走边呼喊藏语号子，提醒队友不要掉队。

　　舍生忘死

　　晚上7点40分，徐阳他们到达3号营地，这里海拔2785米，山势险峻。他们点燃篝火，围坐在一起休息，可惜天公不作美，篝火点燃没多久，下起了雨，篝火被浇灭，大家身穿单薄的迷彩服，雨衣顾了头就顾不了脚，人冷得瑟瑟发抖，上下牙齿直打架。他们蜷缩成一团，用食品包装袋套在脚上，用雨衣盖住头和上身。为了鼓舞士气，徐阳叫大家唱藏歌，一首接一首不停地唱，就这样熬到天亮。

　　6月11日晨，徐阳和他的应急民兵连继续在荆棘丛中赶路，一个多小时后，到达4号营地。省军区夏司令员已经在那里露宿8天了，首长在介绍了失事地点的情况后说：“烈士是为了抗震救灾才牺牲的，是人民的英雄，遇难群众是我们的亲人，我们要怀着深厚的感情把他们接回来。”

　　最危险的路段在5号营地之后，这里首先是一段60多米垂直向下的绝壁，坡度接近90度，没有攀爬和蹬踏的地方，只能用双手紧抓攀登绳往下吊。站在坡顶俯瞰山谷底的岷江，岷江只有拇指那么粗细，有恐高心理的队员不敢再前进了。民兵严木学关切地对徐阳说：“部长，你就留在这里指挥吧，我们过去就行了。”徐阳当时想：自己是党员，是领导干部，在关键时刻必须冲锋在前。于是徐阳对大伙说：“战友们，接下来的每一秒钟大家都要小心谨慎，抓紧绳子，一定要注意安全！”说完就第一个带头抓过吊绳冲了下去。在往下吊的时候，徐阳悬在空中摆动了好几次，当时他冷汗直冒，赶紧死死地抓住攀登绳，小心翼翼地往下滑，到了坡底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过了这“鬼见愁”的悬崖绝壁之后，又翻越了5处“V”字型直上直下的绝壁，黑水应急民兵连到了箭竹茂密的山脊上，回望比以险峻著称的“华山长空栈道”还要险十倍的悬崖峭壁，再看看深山谷底那宛如拇指大小，汹涌澎湃的岷江，徐阳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才稍有不慎就会掉下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6月4日遇到的险情不由得再次浮现在他眼前：当时，为了搜寻英烈们，黑水应急民兵连要翻越一处3米多高的峭壁，藏族民兵罗希权说：“部长，我先上，然后再拉你。”徐阳知道是为了他的安全，但是徐阳不愿意让自己的民兵冒险，便说：“怎么能让你先上呢？即使有险情，也应该让我先上。”徐阳试探了一下壁顶上的那块巨石，觉得很稳当，就用力往上爬，没想到巨石松动，“嗖”的一声滚落下来，当时徐阳一声惊叫：“啊！完了！完了！”身体向后一仰便倒下来，眼看巨石就要砸向徐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民兵罗希权一把抱住徐阳，用力将徐阳推到一边，就在徐阳落地的同时，“轰”的一声，巨石重重地砸在他俩跟前，他俩毫发未损，只是海事卫星电话的天线摔坏了。

　　就在徐阳沉思的时候，他的妻子发来短信，大意是几天没你的音讯，家里人非常担忧。想想刚才的险境，他早做好了牺牲的思想准备，于是给他妻子回信：“我正在执行运送遇难烈士和群众遗体的任务，假如我回不来了，请指导女儿写一篇《爸爸，我为你自豪！》的悼念文章。”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徐阳和他的应急民兵连找到了直升机失事的地点。这里古木参天，竹林茂密，这是一个坡度接近80度的斜坡，海拔3000多米，距大红崖山顶300多米。失事现场惨不忍睹，飞机残骸散落在120多米长、60多米宽自上而下的长径内。徐阳沉痛地说：“向遇难的烈士和同胞致敬！烈士们、乡亲们，我们来接你们回家了。”然后组织默哀。默哀之后，他们便冒雨寻找遗体。当他们找到15具遗体的时候，雨越下越大，山顶上的飞石和泥石流不断滑落。省军区夏司令员得知这一情况后，命令他们暂停作业，等雨停后再继续。

　　雨稍住，他们继续清理遗体，由于遗体大部分被烧焦，已高度腐败肿胀、呈巨人状，他们只能根据遗体上残留的飞行服碎片和部队标志，辨认出烈士与遇难群众的身份。现场气味很大，蚊子满天飞，蛆虫遍地爬，即使是做了除臭、消毒处理，还是令人发怵。在准备封装遗体的时候，大家面面相觑，害怕接触遗体。如果不克服恐惧心理，大家就不敢封装遗体，徐阳说：“烈士是为了我们阿坝人民才英勇牺牲的，他们是英雄；遇难群众是我们的亲人，就像自家兄弟一样，没什么可怕的，大家干吧！”说完徐阳带头捡拾英烈遗骸，小心翼翼地装好两具烈士遗体，于是大家都齐心协力动起手来，消毒一具封装一具，天黑时，把找到的遗体全部都进行了封装。

　　回到山顶，徐阳召集大家开会，说：“各位战友，我们来自6个单位，临时组成一个战斗集体，我的职务和军衔最高，请大家听我的指挥；虽然我们只有30个人，但我们一定要把18具遗体找到，要像省军区夏司令员所说的那样，怀着深厚的感情把遇难烈士和群众的遗体平平安安送回家。”

　　11日夜，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比3号营地更难熬。为了安全翻越那几处令人提心吊胆的悬崖峭壁，他们把大部分干粮和担架留在了5号营地，不少人一点食品都没带，徐阳把自己仅有的两块压缩饼干分给了病号。大家又累又饿，篝火点燃没多久就被大雨浇灭。这里海拔3204米，下半夜气温接近零度，人就像掉进冰窖里一样，冷得够呛。大家都围坐在一起默默无语，为了防止生病，徐阳叫大家千万不要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睡觉，但没过多久，很多人还是沉沉睡去，他使劲摇他们，可摇醒这个，那个又睡着了，后来徐阳不忍心再摇了，但愿他们能扛得住而不生病。天快亮时，徐阳感到大地抖动并听到“哗、哗！”的声音，他立刻大喊：“不好！地震啦，大家快醒醒！”边喊边拍醒大伙。余震过后，大家又躺下接着睡，他自己则原地活动保持体温，他深知自己肩挑的重担和责任，以他最坚强的毅力熬到了天亮。

　　肩挑背扛

　　6月12日，天色晴朗。他们扩大了搜寻范围，几个小时之后，第18具遗体找到了，徐阳用对讲机向省军区首长作了回报，四川省政府新闻发布会才正式向全国人民发布失事直升飞机遗体全部找到的新闻。等他们把一切处理好，都已经是下午了。从大红崖山顶到5号营地，徒手翻越都令人胆颤心惊，不用工具运送遗体难度非常大。为此，指挥部命令徐阳在附近寻找停机坪，准备动用直升机运送遗体，但无论图上作业，还是现场勘察，大红崖高地附近找不到符合直升飞机起降条件的场地。省军区叶政委在对讲机里说：“徐阳同志，山上的艰难情况指挥部已经知道，你们一定要发扬黑水民兵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精神，克服一切困难完成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军委、总部和军区首长都在看着你们，全国人民期盼着你们！”徐阳铿锵有力地回答：“是！请首长放心，我们坚决完成任务！”十多分钟之后，黑水县红岩乡的民兵连长齐王带着20多个民兵也赶上来了，看到生力军的到来，徐阳又高兴又激动地对他们说，动用直升机运送英烈遗体的方案不可行，因此，我们只能用肩挑背扛手抬的方式将遗体运送出去。于是，徐阳问大家敢不敢把遗体背出去？齐王和民兵们奋力地回答：“我们黑水民兵勇敢，什么困难都难不倒，部长你就下命令吧！”当时山上将近有60人，除去病号，抬遗体的人还不到40人，要一次性将18具遗体全抬下去很困难，徐阳说：“为了告慰烈士的家人，让高度关注烈士的军委、总部、军区和省军区首长放心，让全国人民放心，我们先运5位烈士的遗体，哪怕今晚只能运过最危险的地段都行。”民兵们异口同声地说：“不！我们就是不睡觉也要把他们运到映秀，让烈士早一点回家！”徐阳立即向指挥部报告：“黑水民兵决心用人力的方式先将5具英烈遗体运送至映秀，是否可行？请指示！”指挥部批准了徐阳的方案。

　　徐阳他们砍了几根碗口粗细的木棒，将英烈遗体和木棒绑好，徐阳亲自和一名藏族民兵抬邱光华烈士的遗体，没走多远，许多民兵就叫徐阳别抬了，徐阳说：“这是我对英雄表示的敬意，我抬累了，你们就上。”他的表率作用激发了民兵们的斗志。等他精疲力竭时，他就走在队伍前面探路，遇到危险的路段时他就停下来指挥，他们高喊着藏语“哈斯多基！”、“小心！”、“嘿着！”、“慢点！”等号子，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危险的路段，遇到悬崖峭壁时，就小心翼翼地用绳索吊。当他们通过所有危险路段，到达3号营地时，军分区通知：运送第五具烈士遗体的同志们都是病号，已经体力不支，要求抽几个人回去接应。

　　徐阳带领5个民兵翻山越岭再次返回5号营地，真正艰难的运送历程才刚刚开始，他们把英烈遗体从60多米高的绝壁下吊上来，天渐渐黑了，他们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继续前行，大家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不时摔倒，为了不让烈士遗体受到伤害，在摔倒的时候，都是用自己的身体垫在遗体下边，每个人的手上、脚上、身上都被竹茬或荆条划出了血。由于道路泥泞，他们的鞋上沾满了泥土，加上连日来的疲惫，腿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徐阳也不例外，他几次滑倒。一次他摔倒时，感到左耳一阵钻心的疼痛，一根锋利的小竹枝扎进了他的左耳，他想：这下完了，鼓膜被扎穿了，左耳可能永远听不到声音了。等他爬起来捂住右耳，还能听到别人说话时，他又喜出望外，民兵严木学说那一刻他真想哭。抬着英烈遗体在返回映秀的途中，他们那沉痛的心情似乎觉得路那么漫长，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甚至于大家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路？徐阳他们实在是太累了，抬一两步就要换人，每个人的肩膀都抬肿了，有的还磨出了血，遗体一上肩就钻心地疼，他们只好大声喊号子来减轻肩膀的疼痛。这时徐阳鼓励大家坚持、坚持、再坚持！哪怕抬一两米换人，也不要停下，更不能坐下休息，因为一坐下就要睡着。天渐渐亮了，他们高喊着号子，相互鼓励着继续前进。忽然有10多个人唱着藏歌迎了上来，原来是接应他们的黑水民兵！他们接过烈士遗体，高喊着号子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路小跑，13日早晨7点零6分，他们硬是将第五具烈士遗体运送到了映秀镇。这时徐阳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烈士们可以回家了，烈士的亲人可以放心了！高度关注烈士的军委、总部和军区首长可以放心了！全国人民也可以放心了！

　　当记者采访他，问他这次大行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时，徐阳非常激动地告诉记者，他代表家人衷心地感谢罗希权同志危难时刻舍身相救！感谢黑水县林业局培养了这么优秀的职工！感谢上级领导给了他又一次锻炼的机会！

　　黑水应急民兵连都是人民的好儿子，他们都是志愿者，都是积极响应党，响应军分区和县委、县政府的号召，志愿奔赴地震中心汶川映秀镇参加抗震救灾的。在抗震救灾中英勇的黑水民兵用赤胆忠心和血肉之躯冒着生命危险完成了常人难以想象、常人无法完成的任务，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间奇迹，向党和灾区人民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为黑水县志书写了光彩的一笔，为黑水民兵历史谱写了一页新的篇章。黑水民兵被各级领导誉为“战时能应战，平时品德高”的好民兵，无愧于高原雄鹰的光荣称号。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副主席郭伯雄在赵公山接见黑水应急民兵连的民兵们，在听到介绍他们的感人事迹时连连点头称赞：“黑水应急民兵连个个都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