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金融之都覆灭记
[发布时间：2014-07-05 08:01:54 点击率：]

  成都是最早的货币试点特区；

  成都是最早的经济自由贸易区；

  成都有新中国第一家股份制民间银行。

  而今时今日，成都早已看不到金融业繁荣昌盛的影子了。

  谁可以称得上最早的世界金融之都呢？

  是纸醉金迷的纽约，还是雾都伦敦？是浪漫香艳的巴黎，还是水乡风情的苏黎世？是东方之珠美誉的香港，还是樱花东京？又抑或是矗立在莱茵河畔的法兰克福？

  都不是。堪称最早的世界金融之都，益州当之无愧。益州，天府之国成都古时称谓也。话说弹丸闭塞的内陆成都，怎么就一不小心地，坐上了世界金融之都的头把交椅呢？

  是因为温润灵秀的川妹子么？

  且听我醉里挑灯看剑，把酒话桑麻，把小小的成都吹拉弹唱成高大上的金融土豪。

  金融兴盛之始

  自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以来，宋朝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举国上下休养生息，崇歌尚赋，老百姓从五代十国的刀兵苦难中得以搭救，社会经济获得极大发展，北宋的国库自是日渐充裕。

  历经三代后，重文轻武的北宋在军事上逐渐积弱。富裕的中原，自然引得金辽垂涎三尺。在弱肉强食的年代，放弃军事的北宋自然难以抵挡虎狼之师到中原来逐鹿。

  景德元年，即公元1004年，北宋三代真龙天子宋真宗当政。辽国进犯澶州，血气方刚的真宗亲征却不敌，被迫在澶渊之役后订城下之盟，开创纳岁币求和苟安的先例。真宗的想法很简单，给点钱你就撤军，大家以后兄弟相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有我北宋的馒头，绝少不了你辽国的馍。

  这种养虎为患的事儿，自然加重老百姓负担。不过，客观上却导致了北宋商品流通领域的一场变革。

  北宋初年以来，宋朝虽然统一了中原，却没有统一国内流通货币，导致国内不同地区有好几种流通币制。有铁的，有铜的，还有铁铜混用的。最可笑的是，各行政区的货币各自为政，不能通用，在一个统一的过度里，这算个什么事儿。不过，宋太祖赵老板比较聪明，金币用得少，铜产量不够，不能满足流通需要的时候，就转投发行铁币。

  不说铁币的购买力与金币相差天壤之别，单说这铁的重量，就足够压得大小伙子喘不过气来。四川以铁钱为主，大的每千钱二十五斤，中等的十三斤。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资料上说，当年四川买一匹罗要二万个钱，有一百三十斤重，买一匹布需铁钱两万，重约五百斤，要用车载。

  某种程度上说，交子的出现，还是被逼的。哪个喊你不负责地，随便发行大额铁钱呢？那些大款阔少、富商小三、达官显贵，打点小麻将，听下小曲，见下网友聊天喝茶，谁不想携带方便的轻质票子呢？就这样，交子就有了滋生疯长的土壤。

  虽说川人个子小，可骨骼壮实，耐力尚可，但也不至于天天上街买个柴火油盐，都得扛着几十斤的铁，穿街走巷，那多不方便嘛！不带这么锻炼筋骨皮的。不过，川人却因祸得福，个个出脱成个顶尖的武功绝顶高手。

  当然了，天天扛着几十、百把斤铁，对川人的体质还是有帮助的，再算上艰难蜀道的磨砺。经过几十代人的繁衍，大自然的优胜劣汰，让川人体格和耐力非常人可比，这也是近现代川军彪悍、骁勇善战的原因吧！扯那么远，都绕到川军头上了，貌似有些不靠谱。

  言归正传，说交子的发展。生意做得大，必须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益州那些精明的商人，眼珠一转，开始围绕铁钱不方便携带这个特点，搞起了第三产业，专门为巨款商人服务的现金保管业务。在“交子铺户”里，存款人把现金交付给铺户（管理人），铺户把存款数额填写在用楮纸制作的纸卷上，再交还存款人，保管费明码标价，1000文管理费30文。

  3%的保管费，跟现今成都的众多小贷公司动辄3分的利息相比，那确实不算高。良心可见，黄天作证，那时的成都人，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温顺善良、宅心仁厚啊！

  请注意，这种保管方式，已经跟现代银行业的存款业务十分接近了。只不过，那时是铺户收存款人保管费，是资产托管关系，现在是银行给存款人利息，是借贷关系。“资产”、“借贷”，天啊，亲，还是不要用变得这么假装斯文、彬彬有礼的正式称谓吧。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看到交子铺户生意是无本万利的生意。许多商人就联合成立专营发行和兑换的交子铺，并在各地设分铺。类似于今天的连锁经营总店和分店模式。

  都说商人的大脑是最聪明的。更绝的是，那些聪明人逐渐发现，经营中，动用部分存款，并不会危及交子信誉，于是他们便开始印刷有统一面额和格式的交子，作为一种新的流通手段流向市场发行。

  金融兴盛之乱

  自古人们都晓得“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这个颠簸不破的真理。到了真宗这个富三代当政时期，铺户队伍就没有以前纯洁了。一些惟利是图、贪得无厌的泼皮无赖腌臜之徒，总喜欢搞些恶意欺诈的小动作。在滥发交子之后闭门不出，要么停止营业，要么挪用客户存款，经营他项买卖而破产。估计现代那些挪用公款吃喝、用公款炒房炒楼炒黄金的，就是跟着他们学坏了的。

  1004-1007年间，益州知州张泳，开始清洗、整顿交子铺户，换血兼并重组，剔除不法之徒，专由16户富商经营。政府的介入，等于正式承认了交子的法律地位。

  您还别说，这种典型的民间试点，自下而上的金融变革，自古以来得到官方许可的案例还真不多。这充分说明了，崇尚儒学施政的北宋政府的开明和民主。君不见，我朝自有记录以来，哪一次自下而上的各种变革，不是在血淋淋中收场？

  还想罗嗦一句题外话的是，宋朝的皇室更迭也是最有特点。外族一入侵，稍微形势不利，马上就禅让了。这种对国民极其不负责的禅

  一些行为，搞得皇室更迭频繁，政局严重不稳，尤其是南宋时期。最严重的是，很多新皇帝一上任，就直面混乱的动荡形势，还没来得及在朝廷中，培植和任用自己的亲信，连部队换防都没搞，大将军都不是自己的人，就得派兵打仗，焉有不败之理。所以也不能怪人家苟且偷生的连年纳岁币。

  1023年，宋仁宗走马上任第一年。仁宗的两大忠臣，转运使薛田和张若谷，给朝廷献计献策说，私交现在已经养肥了，可以下手杀得了。毕竟，交子发行，那可是到口的肥肉啊。仁宗立马心领神会，北宋政府设益州交子务，接管交子业务，将民间交子招安，正式发行“官交子”。看来，皇帝身边，也不全是吃软饭，天天只会吟诗作赋、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和无能之辈。

  只是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老天会选择四川成都，来承担纸币试点的历史重任。也许是成都当年商品经济发达已成规模，在全国经济中深具影响力吧！哎，管它呢。弄不清的事儿，就留给后世子孙去解决吧！哈哈，这句话很熟悉吧。你懂的！

  重点来了，四川成都不但发行了交子纸币，而且还有了最先进的存款准备金制度。官交子发行之初，北宋政府采取严格风险管理措施。首届发行“官交子”126万贯，以36万贯为钞本，也就是现在我们熟知的存款准备金率制度。目前，中国央行对大型商业银行的存款准备率也不过20.5%，而交子的存款准备金高达28%。不用我说，当年官交子的风险意识多么值得赞一个。

  更重要的是，北宋政府规定，禁止私人印刷交子，不仅私自印制交子的人要获刑罚，甚至连知情而使用者，以及知情不告者，都要牵连入狱。不得不叹服古时的连坐传统，你敢犯上作乱，必株连九族。你说你不担心自己的小心肝也就罢了，就不能顾惜一下同族百十号人的脑袋瓜子么。

  想必这也是官交子没有造假的一个重要杀手锏。不像现在，那100元各种版本的假币，隔三差五就骚扰一下大众的神经。此外，老祖宗的印刷术和造纸术才发明不久，造假成本相当高，也恐怕是一般家庭不能承受的负担。

  很搞的是，官交子发行的时候，还是蛮尊重知识产权的呢。官交子接管之后，其纸张、印刷、图画和印鉴均秉承“私交”风格，没有轻易改变传统消费习惯，直到1105年的“钱引”，其印刷和图案才变化得更加精细。

  最值得一提的是，交子限定流通区域，主要限定在四川地区，这既是一种风险控制措施，又是一种改革开放的尝试。成都在北宋时期就是经济特区了，处于货币改革的最前沿，比如今全国各地大搞特搞的经济自由贸易区，早了差不多1000年呢？就凭这点，成都的领先地位，你想不服都难！

  金融兴盛之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中国人有寻根问祖的传统，这也是国人血脉相承、恋土守旧的风土人情。就说这交子到底师承何门何派，起源于何处，老祖宗就给了约五种都有嚼头的说法。

  有说称交子起于唐宪宗时的飞钱。引经据典，《宋史·食货志》上说:“交子会子之法，盖有取于唐之飞钱。”虽然言之凿凿，但一个“盖”字却含有推测、大概之意，让人心生怀疑。

  又说交子源自五代十国契劵。楚马殷时期，公元907-930年，长沙铸乾封泉宝大铁钱，大而重，市面上用契券指垛交易，当时用铁钱的地方很多。四川的铁钱比湖南还多。

  还说交子源于柜坊。中唐以后，现钱交易不方便，将现钱存入柜坊换用票据，于是票据与现钱同时流通。柜坊和票据，不用说，也是现代银行业和票据贴现的开山鼻祖。柜坊初起于长安，经五代及宋，渐次各地，而尤以益州闹腾得最厉害。

  此外，李顺起义也成导致交子出现的原因。说的是，李顺“作乱”，益州等地停止铸钱，民间钱少，私自以交子为市。

  更有好事者，将交子起源划归到汉武帝发行的“白鹿皮币”，仿佛不傍上皇族血统，这交子就一假冒伪劣三无产品，比三聚氰胺还毒似的。不过，这玩笑可真开得有点大，因为那个时候，白鹿皮币只用于馈赠，并无实际流通。这估计也是中国最早的，打着历史文化底蕴牌，指鹿为马张冠李戴，以抬高自我身价的起源。

  纵观所有的交子起源，不管你咋个说，交子的起源地和流通地，都没有离开过四川成都。成都想不成为最早的世界金融之都都难啊！

  还别说，自从交子被和谐招安后。仁宗和哲宗两皇帝老儿，很快发现用交子圈钱、充实财政的妙处。

  仁宗庆历1041-1048年间，益州交子务在陕西发行六十万贯，支付粮草费，无钞本。哲宗绍圣年间（1094-1097），为满足陕西军情，无度增发交子，甚至造成成都本地交子缺乏。看来，国家交战，最终还是拼财力的游戏，一旦财力雄厚，随便请几支雇佣军、打手，帮你打，不用自己出手多好。

  取消准备金，大量超额发行的严重后果，不说地球人都知道，那就是货币贬值。说的白点，就是把老百姓当偷钱的对象，用现代话说，把老百姓当作提款机。

  时间长了，老百姓也不答应了，何况老百姓也没有那么多的钱供你几爷子折腾啊。

  1105年，宋徽宗上台，这老兄要么真是穷慌了，要么是真不懂经济，也可能是从贬值中发现了偷钱的乐趣，乐此不疲。只见他灵机一动，停止发行交子，改发行“钱引”代替。1107年，交子务改为钱引务，敛财功夫更上一层楼。1109年，四川也把“交子”改版成“钱引”。改头换面确实可以让老百姓耳目一新，但味道多少有些不够纯正。新瓶旧酒，仍然穿的是圈钱的鞋，走的是偷钱的路。

  一下子就让人想起王莽用名义上的大钱换小钱的游戏，以较少的金属换回更多的金属，然后制造更多的含金量不够的钱。不过呢，在历史书、教科书大肆痛骂王莽之余，始终没能回答一个弱弱的问题：既然王莽改制如此不得人心，为何战至最后，却有千余死士甘心陪王莽死？

  交子在成都地区流通80余年后，被“钱引”取代而延续香火，逐渐由四川向全国辐射。

  在南宋152年的统治时间里，使用纸币长达100多年。1160年，临安知府钱端礼主张发行“会子”，在全国范围内，南宋共发行“会子”近14亿贯，按当时1两黄金兑换35贯铜钱计算，大约发行了1600多吨黄金。

  到了元朝，1370年代来中国观光取经、游乐玩耍的意大利威尼斯人马可·波罗，将纸币传播到伊朗，而后传到日本、高丽。

  现存于四川成都西南财经大学货币证券博物馆里，世界上面积最大的纸币，是明太祖朱元璋在洪武八年官方唯一发行的“大明宝钞”。“大明宝钞”由黑色桑皮纸制造，六种面值，A4纸规模，发行流通了约200年。

  交子被冠以世界最早的纸币是当之无愧的。欧洲最早的纸币受交子影响，由瑞典在1661年发行。1023年正式发行的官交子，足足比瑞典的纸币早了600多年！

  这可真是振奋人心的消息。遗憾的是，交子没有实物传世，而据说著名的北宋“交子”传世钞版，早已被日本人所收藏。

  金融兴盛之弃

  “交子”原本是成都地方俗语，有交合之意，即“合券取钱”。惯称“交子”，又名“楮币”。那么，交子发行的具体地点在成都哪个位置呢？

  不得不再刨次根问下底。《成都城坊古迹考》写道，成都东门椒子街“尝设交子务于此”。后人据此提出，交子官方印制机构就在东门椒子街。而《全蜀艺文志》书曰：隆兴元年（1163年），使特置官一员莅之，移寓城西净众寺。

  还真别说，官方所选交子印制地还颇具特色。将印制地设到寺里，估计是考虑到和尚有信仰，看破红尘俗世，不会打见钱眼开的主意。不过，这净众寺还真有些来历，最早建于东汉桓帝延熙年间，六朝时为安浦寺，唐为净众寺，宋代换名净因寺，元末明初更名为万佛寺。

  明末，万佛寺被进川的一介武夫张献忠烧毁。这土匪还真凶悍，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明朝的中央银行都烧毁了。还好，清代康熙初年重建，仍名为万佛寺，准确地址在成都西门通锦桥侧，现在的中铁二院工程集团公司内。

  尽管清朝也曾发行户部官票和大清宝钞纸币，多为木版或铜版，但色彩单调，技术不复杂，民间多能仿制。不过在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我国上海成立“钱业公司”或者叫“钱庄”，现代银行的初级雏形已经形成。1821年晋商雷履宽开设第一家“日升昌票庄”，即我们常说的“票号”，专门经营汇兑业务。

  这时的成都，金融业几尽灭迹。尽管纸币已在全国广泛流通得热火朝天，但已与成都无关。成都于交子，不过是打了80多年的酱油，如果成都没能抓住交子给予的机遇发展壮大，那么在完成了交子改革试点的重任后，成都自然会陨落。

  稍微一晃点，时间的白马就跑到了新中国。作为曾经显赫的世界金融之都，成都再一次有了发展金融业的历史机遇。

  1986年10月14日，成都汇通城市合作银行经人民银行成都市分行批准成立，成为我国第一家股份制民间银行。汇通城市银行同时也是全国首家由教学单位主管的教学、科研实验银行，它由西南财大的几位老师发起。

  汇通城市银行，除总部机构外，成都市有22家营业部，并在海南等地有办事处。可惜因违规经营发生流通性支付困难，截至2000年1月31日，汇通银行资产为-14亿元，已资不抵债。汇通银行最终在2000年这一年被撤销，其有效资产和合法债务由成都市商业银行（现今成都银行的前身）承担。自此，新中国第一家股份制民间银行，在存在了14年后，灰飞烟灭。

  成都，这个昔日的世界金融之都，再一次与发展金融的好机会擦肩而过。今时今日，成都早已看不到金融业繁荣昌盛的影子了。